怪物蛋糕

黎明时分的爱情之狼

【楼诚】巴黎探案录 Noir de Noir Ch.02

外面记者们镁光灯的爆裂声很响,像缩小版的凯旋门前的礼炮声。明诚用手指在办公桌上敲出杂乱无章的节奏,他只想早点离开警局,回到他和明楼的家里。

海洛伊丝用拇指弹开烟盒的锁扣,把烟盒递向明诚,明诚拒绝了。海洛伊丝又看了看他,把烟盒收回到脏夹克的口袋里,她一边弹烟灰一边用轮廓坚毅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明诚。

“明先生很着急吗?”

明诚摇了摇头,男人不应该在这种场合显得急躁。

“昂热很快就会回来的,我知道你很想回家,但是你们必须再等待一下了,起码在明楼先生解释清楚他的推断之前。比起被小报记者偷怕,还是由官方出面向公众进行说明比较得体,对吧?”

明诚不想说话,他心里某个制造压抑的开关被拧开了,于是大量的不快堵在了他的喉咙里让他没办法开口说话。

“明诚只是有些不舒服,我想尽早结束然后回家,我看不用等昂热探长回来,我们就可以先开始聊聊这一切的经过了。”当着海洛伊丝的面,明楼不着痕迹地把手放到了明诚的膝盖上,又很快收了回来。

海洛伊丝笑了笑,她笑的时候原本就很锋利的下颌角更显得突出,这是一张有些男子气概的脸。“没事的明楼先生,我理解你们,我也想早一点回家,为了这个案子我已经一个星期没怎么合过眼了,我女朋友也在等我回家。”

明楼挑了挑眉,“我以为法国人和英国人一样这是一种犯罪。”

“啊,法国人嘛,也许吧。但是我是巴黎人。”

两个人同时笑出了声。明诚也翘了翘唇角。

“来吧,东方的福尔摩斯们,我洗耳恭听。”海洛伊丝将烟头扔在脚边,沾满泥土和灰尘的皮鞋碾碎了他,她在包里翻找了一阵,拿出了一本疯马皮面的笔记本,将长发草草挽起,又抽出一支烟别在耳朵背后,明楼一直意味深长地盯着她,她感受到了明楼的目光,“啊,整洁,抱歉绅士们,我太喜欢海明威以至于学习美国士兵们粗鄙的行径已经成为了我向他致敬的一种方式。”

“那么开始吧,明先生,你想从哪里开始讲起?”

“Jack theripper。”

海洛伊丝夸张地收紧下巴,眼球向上看着明楼,“这可是一番长篇大论呢,绅士,恐怕有些人会因此而感到不满。”

明诚伸出手拉了拉明楼的袖子,得到了明楼安抚地轻拍作为回应。

“我会很快结束的。也许你觉得开膛手杰克和你们接到的这个案件并没有什么共同点……”

“不,”明楼的话被打断了,昂热带着充满他个人符号的一种烈酒和烟草混合发酵的气味走了进来,这种气味和他是否洗过澡或者换过衣服无关,已经成为昂热探长标识领地的象征。“我们正是察觉到了某种不寻常的东西,所以才会把弗朗索瓦博士叫过来,你们还不知道吧,她在美国时在伊利诺伊学习犯罪学,后来在芝加哥的警察局里当过顾问,要不是战争爆发,也许她可以成为国务卿也说不定。”

明楼和海洛伊丝都古怪地看着他。

因为大案告破而分外开心以至于开了不得体玩笑的昂热警长罕见地闭上了嘴,并且发现自己不适合充当调节谈话气氛的角色,他只好重新沉下脸,示意明楼继续说下去。

“虽然从犯罪一直伴随和人类社会的进程,但是著名的开膛手杰克无疑是在有迹可循的历史里向我们展示了一种全新的犯罪模式……”

“连环杀手。”海洛伊丝简短而有力地加入了明楼的叙述,然而收到了明诚带着敌意的眼神,他讨厌这些自以为是的法国人打断大哥说话这个毛病。

明楼却没有在意,“对,这一类犯罪最本质的特点就是当人类最原始的欲望——性欲,和杀戮联系在一起。也就是说警察们难以从正常人的角度去思考他们的行为,他们的世界不可理解,他们想从被害人身上获得的利益不能人群中的硬通货,不是钱财或者美色,这让他们的行为看起来毫无逻辑可言,因而难以追查。”

“所以最好的方式的分析他们的受害者,找出受害者之间的某种共同点,以此来推断有关凶手的一些细节。”

“这和灵媒有什么区别?”昂热咂了咂嘴,把一根粗大的自制卷烟塞进嘴里,粗鲁地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没有区别。接着说吧明楼先生。”

明诚在旁边笑了笑,明楼温柔地看了他一眼。

“弗朗索瓦博士既然专攻犯罪学,又在美国工作过,一定知道George P.Metesky,还有Dr.James A.Brussel,‘我觉得他出现在我眼前了,嗯,你们如果能够逮捕到他,他会穿着一件双排扣西装,扣子扣得紧紧的。’”

“没错,”海洛伊丝脸上出现了赞叹的表情,这是一直到现在明楼第一次看见她露出由衷地钦佩。“那天下午费尼探长和两个助手带着案件的全部卷宗到布鲁塞尔医生的诊所里开了四个小时的会,那个时候肯定没有人能想到一个全新的领域就这样被打开了。”

昂热探长刚要说话,明诚在明楼后面瞪了他一眼,气得他朝明诚挥了挥拳头。

“所以同样的,报纸上的新闻引起了我的注意以后,不可避免的,‘who’,‘where’,‘why’是必须首先要解决的问题。”

“这是巴黎!先生们,还有你,弗朗索瓦博士,在巴黎请讲法语!”

“Молчание-этозолото.(沉默是金)”明诚小声地在明楼后面用俄语说了一句,惹得昂热朝她怒目而视,但是不知为何,在海洛伊丝面前昂热在尽力地做一个文明的野蛮人,这让明诚觉得很有意思。

 

海洛伊丝的瞳孔颜色杂乱,所以很容易显得正在闪烁,她用这双夹杂着灰色,浑浊的蓝色和脏绿色的眼睛盯着明楼。“也就是说你从一开始就断定这是一桩连环杀人案?”

“同年龄的小男孩,几乎一模一样的金色头发蓝色眼睛。尤其是我到达警局之后被告知这些孩子的家庭和学校之后更加肯定了这一点。”

“我同意你的看法,恋童癖,不引人注目的男人,很有可能是单身,职业固定而无害,和周围的人关系很好,会帮邻居除草,会在同事生病的时候买鲜花去看望这些我都考虑到了,但是这简直覆盖了半个巴黎的人,为什么你能够想到是和教堂有关的?”

“博士,你有考虑过他施加在孩子身上的折磨和虐待吗?”

“我当时认为他的快感来自于折磨这些孩子。”

“我当时做了两种假设,如果他释放性欲的出口来自于折磨,那么为什么是这个年龄金发蓝眼的男孩?如果只是为了折磨他完全可以挑选更加安全、廉价、不容易暴露自己的妓女下手,没必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诱骗已经有一定辨识能力,而且家庭环境健全,时时刻刻都有父母在担忧的小孩,所以我相信他的性欲释放一定是来自于和这些孩子的性交过程。”

“妈的。”昂热嘟哝了一句。明诚陷在椅子里,恹恹地打不起精神。

“至于我为什么会想到教堂,是因为你们提供的照片上,那些孩子身上留下的伤痕实在太像苦修带会留下的鞭痕了。”明楼说到这里喝了一口水,语气里有些自嘲的味道,“之后我脑子里不知道是哪一环被连了起来,我对自己被诬陷这件事突然有了眉目。”

 

“昂热探长,看在无论如何我尽力帮助了你们的份上,有些事情请你替我保持沉默。”

昂热不习惯中国人拐弯抹角的说话方式,正想问是什么事,明楼却已经继续往下说了。

“索邦大学里原本就有一个教堂,所以学校里出现神职人员是一件非常常见的事情,但是我察觉到了那个人和其他神父的区别。”

“他其实非常地不显眼,不显眼到你就这样在学校里遇到了他,捏着一串式样最朴素的十字架,圣经的封皮有着最常见的磨损,衣服说不上新也说不上旧,他朝你友好地笑着,和你聊了聊天气,午餐,赞美了主,然后转身你就能忘记他的那种人。但是有一天我将外套忘记在了家里,是明诚请假为我送来的。昂热探长,你的弟弟会把你忘在家里的便携锡酒瓶送来吗?”

昂热摇了摇头,“会这么做的,只有他妻子,虽然每次都是叹着气来摇着头走,可是她一定会来。”海洛伊丝冷静地回答。

“所以,当你忘记带冬天的外衣时你夫人一定也会送去给你,并且在看到对着双手呵气的你时为你披上外衣。”

“明诚为我把外衣穿上时我感到背后有一道视线变得尖锐起来,当我回头时我看到了那个人的背影,尽管他背对着我,但是我确信,就是他,我和他聊过一些中世纪之后宗教改革的问题。

“巧合的事情不管是好还是坏,总是接二连三的一起来的,过了没多久的一天,我去图书馆还一本兰波的诗集,刚走出校门,却发现我写给明诚的一封信夹在里面,忘了拿出来。我折回去想找图书馆的好心的太太拿回来,她却告诉我那本书我刚还,就被一个神父借走了。当时我就知道有什么事不对劲,却根本没有吧他和报纸上刊登的大新闻联系起来。一个神父,会阅读兰波吗?妖艳而放荡的同性恋诗人?所以现在我想,他伪造的我的那页日记,如果放到水里,应该会浮起很多精密切割装裱过的碎纸片吧?”

“让你们去寻找教堂,原本是一招险棋,我相信用中世纪惩罚异教徒的方式还有苦修带来虐待那些孩子,来源于他从小受到的家庭教育中关于对主的虔诚的严酷训诫,欲望是邪恶的,而欲望的来源不仅是同性,更是孩子时,这种邪恶程度和别西卜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他不仅惩罚自己,更惩罚那些男孩。”

“我们确实在他身上发现了大量自残的痕迹。”昂热的语气里听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严酷的家庭环境压抑和扭曲了他,也留给他一笔财富——堪称庞大的刑具收藏、足够私密而隐蔽的私人教堂还有仓库——你们就是在仓库里发现被囚禁在地窖里的男孩的吧?”

“好了,事情就是这样,我们可以走了么?”明诚突兀地起身,用一种毫不圆滑的、非常生硬的方式结束了海洛伊丝和明楼的谈话,和从前周旋于各色人等之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明秘书判若两人。

昂热没有要留他们的意思,也许今天发生的事情让这个粗鲁的男人、严格的上司、雷厉风行的警长有些难以承受,他感激这两个中国人,却也无法克制自己发自内心的对他们轻微的厌恶。

 

海洛伊丝送他们出去,在警局门口,天色已经非常暗了,母亲和妻子们亮起了厨房的灯,而丈夫还有孩子们亮起了客厅和书房的灯,只有教堂化身成高耸的黑影,微弱的几盏灯光不足以驱散形似梦靥的尖塔。

 

海洛伊丝点燃了别在耳朵后的那支烟,眯着眼睛看了看明楼,“最后一个问题明先生,你说他会惩罚自己,你怎么知道这种行为是负罪感的表现呢?还是你自己曾经也有过类似的感受或者做法?”

 

明楼假装没有听清楚,拉着明诚离开了他们待了一整天的警察局,两个人归心似箭想要回到家里,才一天,就感受到了某种难言的、像是对隔着万水千山的故乡的乡愁。也许那一片小小的公寓,是他们过往的延伸。那些往事展开又折叠,延伸到今天,他们最想要的,最不能失去的,也就是相拥在沙发上读书的日子,可以整日整日待在一起,任凭窗外四季更迭,新尘盖旧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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